2018年6月13日，四川省樂山市沐川縣的一戶農家小院里，一個中年男子拿著手機，播放一段視訊給一對老夫妻看。

視訊中，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乞丐對著鏡頭介紹自己： 「我是坐漁船來到巴西的...」「在大馬路上睡了一年多了...」

等播完視訊，中年男子問道：「叔嬸你們看，這是永福嗎？」

老漢激動地點了點頭，望向了老伴，他們的眼里已經含著淚光： 「對對！這就是我們的兒子，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興奮過后，老夫妻才回過神來，他們不敢置信地喃喃： 「可我兒子不是去巴西做廚師掙大錢了嗎？怎麼會成為一個流浪漢啊！」

視訊里在巴西流浪的四川小伙是誰？又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他在異國他鄉淪落成為一個乞討者？如今，小伙是否已經回家？

「出海捕魚：在烏拉圭走丟」

萬永福從小就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業。

他1985年出生于四川省樂山市沐川縣下的一個貧苦山村，是家中獨子。

萬永福家里的條件并不好。

他的父親萬才亮在兒子出生時曾在鎮里跑過一段時間摩的，接著又做過竹子生意。

后來生意做不下去了，萬才亮和妻子曾國瓊一直在山里以務農為生。

生活在貧困家庭里的萬永福，對掙錢這件事很執著。

1999年沒考上高中的萬永福來到了樂山本地的一所技校上學。

2002年在技校畢業后，同班的人都選擇留在樂山成為一名手藝人，未來也在樂山娶妻生子。

萬永福卻不想過這種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

當時沐川縣就業局正在招聘出海打漁的工人，萬永福也想要借這個機會出海打拼。

村里有很多人都有過出海的經歷，雖然出海時間很長，但每次回來都能帶好幾萬回家。

可父親萬才亮并不同意孩子遠行。

對他而言，比起孩子遠行掙大錢，他更希望孩子留在身邊做一個普通人。

但萬永福心意已決，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跟著別人出海。

在萬永福的再三請求下，萬才亮才無奈同意了兒子想要出遠門闖一闖的要求。

后來一系列事情發生后，萬才亮曾表示，如果知道結果是現在這樣，當初怎麼也不會同意兒子出海的請求。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萬才亮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預知后事的能力。

當時成為漁民還需要一系列培訓，需要繳納4000元報名費。

萬才亮夫妻倆四處東拼西湊，才幫兒子把報名費給湊齊。

2002年年底，萬永福在經過培訓后跟隨漁船來到了南美洲捕魚。

萬永福的海上闖蕩之路似乎一帆風順。

然而半年后，就業局突然告訴萬才亮夫妻，萬永福所在的那家漁業公司宣布破產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村里出海的人陸陸續續回到了四川，但萬才亮夫妻倆一直沒能看到兒子的影子。

夫妻倆跑去就業局問，別人告訴萬才亮，萬永福在烏拉圭走丟了，目前沒有他的消息。

「兒子居然沒死？」

得知自己兒子消失在烏拉圭的萬才亮夫妻倆整日以淚洗面。

他們覺得孩子一定兇多吉少，哪怕活著，這輩子自己可能都與孩子無法再見了。

就在夫妻倆漸漸接受了孩子失蹤的消息后，2004年萬才亮突然接到了一個跨洋電話。

這通電話正是已經消失了一年多的兒子，萬永福打來的！

萬永福告訴父母，漁船當時在烏拉圭靠岸時，自己和一個朋友下船游玩。

結果船長在他們回來前，就已經開船離開了。

下船時，自己和朋友都沒有帶手機，兩人語言不通，無法聯系上船長。

因為身份證件全部都在船上，萬永福和朋友被迫在烏拉圭當了一年多的「黑戶」。

兩人在烏拉圭流浪了很久，最后是當地的華人同鄉看見了萬永福兩人。

同鄉隨后為他們提供了住處，還教會了他們當地的語言。

在聯系上兒子后，萬才亮夫妻倆喜極而泣。

萬才亮告訴兒子，只要人沒事兒就好，既然聯系上了就趕快回國。

但萬永福卻說，自己目前不要回國。

萬永福告訴父母，他知道去巴西可以獲得臨時身份證，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在外打工了。

萬永福稱，自己還沒有掙到大錢，等掙到大錢后再回來孝敬父母。

之后，萬永福輾轉來到了巴西，一直在為當地的華人打工。

萬永福和父母保持著每個月一次的視訊聯系，萬永福還陸續給家里總共寄回了3萬元。

「與女老板回鄉」

2011年，萬永福聯系父母，要父母都當地相關部門為他辦理證件，用于辦理簽證與護照。

萬永福稱，等東西辦理好，自己就能回國了。

萬才亮夫妻倆聽到這個消息很激動，在兒子打來電話的第二天，就坐了三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市里辦手續。

之后萬才亮夫妻還請人幫忙把手續翻譯成了葡萄牙語，讓人幫忙寄到巴西去。

光是給兒子辦手續，就已經花了上千元。

2013年8月，萬永福從巴西回到了老家，同時還帶著自己的溫州籍女老板。

萬永福在四川待了約一個月，期間還帶著女老板在四川各地游玩。

萬永福告訴父母，自己最開始在巴西干苦力，后來認識了同鄉，在中餐館做廚師。

他在樂山期間，還去市里辦了廚師資格證。

萬永福告訴父母，自己在巴西有機遇，未來年入百萬都輕輕松松。

等以后掙了錢，他就帶父母去巴西享福。

不過萬永福雖然說得很好，但他這次回家卻沒有帶錢回來。

萬永福稱自己這些年沒存什麼錢，等未來有錢了再回來孝敬父母。

同行的女老板也暗示了萬才亮： 「萬永福這個人能吃苦，我一個月給他開5000美元的工資，不過他花錢大手大腳，就是存不下來。」

萬才亮夫妻二人時隔11年再次和兒子團聚，他們其實并不希望萬永福出國。

對他們而言，掙不掙錢都無所謂了，他們希望孩子能在四川安家，找個好姑娘未來生一個孩子。

但萬永福不顧父母反對，在一個月后還是踏上了去巴西的飛機。

臨走前，萬永福還從父母那里借了一萬多元錢。

萬永福稱，自己要給巴西的朋友們帶特產，等回了巴西立馬把錢還給父母。

但這筆錢，萬永福至今沒有還給父母。

「中秋節前發來消息后失聯」

萬永福回到巴西后，和父母的聯系也只是在微信上的一個月一次通話。

2017年中秋節前一晚，萬才亮在微信上突然收到了兒子的短訊。

上面寫著：「爸爸，我出了點事情，現在講話不方便。」

萬永福感覺自己渾身一下子墜到了冰窟窿里。

他連忙給兒子打電話，但孩子始終沒有接。

萬永福一家只是普通農戶，面對遠在巴西的兒子，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萬永福和妻子每天只能在家為孩子祈禱，并且守在電話前，等著孩子的消息。

其實早在2006年，萬永福就有過一次失聯。

上一次萬永福家里人連著五個月都沒法聯系上他。

后來萬永福告訴父母，當時有些麻煩，不過后來解決了。

中秋節后又過了約半個月，萬才亮微信上有個新的好友申請。

驗證消息是：「爸爸，我是萬永福，加我。」

添加好友后，萬才亮夫妻倆接連詢問萬永福的近況。

萬永福最后只是回復了簡單四個字：「我是，好的」。

之后，不管萬才亮如何聯系萬永福，萬永福一方都不再回應。

「出國打工的兒子被爆沿街乞討」

自從萬永福失聯后，妻子曾國瓊每天都在憂心孩子的近況。

她吃不下飯，連家務也無心再操持了。

萬才亮也好幾天都睡不著覺，一直擔心孩子在國外的近況。

直到2018年四月，萬永福在巴西流浪的視訊在網上曝光。

有人找到了萬才亮夫妻倆，夫妻倆才知道兒子的近況。

同時，夫妻倆也疑惑，萬永福不是說自己在巴西掙大錢嗎，為什麼會流浪街頭？

之后有一名自稱是住在巴西的中國同鄉會會長聯系上了萬才亮夫妻倆。

會長姓張，他向萬才亮夫妻倆核實萬永福的身份。

張會長告訴萬才亮夫妻，他在2017年8月時遇見的正在沿街乞討的萬永福。

8月正值巴西的冬季，當時氣溫已經快零下，但萬永福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

萬永福一看見張會長，就上前來乞討。

張會長見他是亞洲人面孔，主動和萬永福聊了幾句。

萬永福告訴張會長，從烏拉圭來到巴西后，萬永福最開始是在夜市攤里賣炒面。

后來在快餐店打零工，也壓根不是他嘴里的廚師，而是做些端盤子洗碗的工作。

他其中有一任老板，就是曾經跟他回到四川的溫州籍女人。

當時萬永福身上沒錢，還欠了很多債，來回的機票都是老板好心幫萬永福墊付的。

萬永福沒有5000美元月薪，他在巴西的月薪兌換為人民幣約四千五左右。

這個月薪換算過來感覺不低，但在巴西，萬永福拿的是最低檔工資。

萬永福回到巴西后沒兩個月，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就被溫州老板開除了。

之后萬永福一個人在韓國街開了一個小雜貨鋪。

應該是賺了一點小錢，但也認識了一些狐朋狗友。

萬永福自己當上老板后跟著酒友們沾上了惡習，沒多久就把賺的錢全部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張會長得知萬永福的經歷后，主動提出可以送他回國。

當地的華人協會愿意幫忙捐贈萬永福，但萬永福卻拒絕了。

他說自己在國外混了十余年，什麼名堂都沒有混出來，他沒有臉面回國。

張會長也提出，可以為萬永福提供一個崗位。

萬永福在巴西待了很多年，他的葡萄牙語很好，甚至比張會長身邊很多在巴西生活的華人還要好。

但萬永福不知道為何依舊拒絕了張會長的好意，繼續著自己的乞討生活。

之后張會長遇見了萬永福都會主動給他一些錢，但萬永福從來不多要。

萬永福說，身上的錢一多，就容易被混混給搶劫。

「出國尋子無望」

聯系上萬才亮夫妻倆后，張會長告訴他們。現在的情況是必須得把萬永福從國外帶回去。

萬永福再流浪下去，遲早會出問題。

巴西街頭不像國內安全，如果有一天，萬永福死在街頭都沒人會發現。

在了解兒子近況后的萬才亮夫妻倆開始為了孩子四處奔走。

首先他們找到了中國駐巴西大使館，大使館告訴他們，只要萬永福求助，大使館就會將他帶回來。

但萬永福態度很堅決，他沒臉再回中國。

萬才亮也想過自己要去巴西，但家里貧苦，他又是一個從來沒有出過國的農村人，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張會長曾說，巴西當地的同鄉會能夠為他們捐款，解決機票和吃住問題。

然而當萬才亮想要出國尋兒子時，簽證又成了問題。

萬才亮咨詢了旅行社，旅行社向他索要工資卡流水。

萬才亮和妻子以種地為生，一年的收入也不過才萬元出頭，哪里有什麼工資卡。

得知實情后，旅行社拒絕了萬才亮。

對方稱，像他們這種情況，領事館是不會給他們發簽證的。

同時，萬才亮已經80多歲高齡的父母，也不同意他出國尋子。

萬才亮只有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哥哥，父母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萬才亮。

萬才亮父母擔心萬才亮去巴西會出事，這樣他們家就徹底垮了。

無法親自出國尋找兒子，萬才亮徹底沒了辦法。

他和妻子每天都在家里對著兒子的照片落淚，他們期望這輩子死之前還能再見兒子一面。

萬才亮稱，如果能夠帶回兒子，不管花多少錢，哪怕傾家蕩產，他們也不能放棄。

2020年，疫情在全世界范圍內蔓延。疫情的擴散，讓萬才亮出國尋子的夢想更加艱難了。

而萬永福還依舊在巴西街頭流浪。

2021年6月13日，有一名在巴西的自媒體博主發布了偶遇流浪漢的視訊。

視訊里葡萄牙語說得很好的中國流浪漢，正是萬永福。

因為疫情嚴重，萬永福在街頭流浪很有可能會感染新冠。

博主和當地人愿意伸出援手，幫助萬永福租到一套房子。

但和萬永福商量好后，博主等了一天，都沒能等到萬永福在約定的時間來看房。

之后博主為王永富租了一套房子，并給了定金。

可萬永福一直沒有來房子里居住，博主認為，萬永福在流浪過程中，可能精神上已經有了問題。

或許對他而言，流浪已經成為了他的生命中不能缺失的一部分。

在四川老家，萬才亮和曾國瓊雖然思念兒子，但迫于無奈，只能繼續過著普通農家的生活。

2021年過冬時，夫妻倆還在家里的院壩里曬了一墻的蘿卜干。

夫妻倆似乎正在努力忘記孩子不能歸家的悲痛。

不過當春節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家里還是會被悲傷的氛圍籠罩。

2022年除夕夜，萬才亮和妻子靠在沙發上看春晚。

妻子曾國瓊突然流下了眼淚，她帶著哭腔說：「也不知道孩子現在是否吃飽了飯。」

一家人團聚的日子遙遙無期，但萬才亮夫妻倆一直期望著能有那麼一天......

-完-